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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十一卷
第八話
前任勇者的悲劇!!之卷前任勇者過往的紀錄。
我們被關進重現記憶的幻影之中,不清楚逃離幻影的方法,隻能看著前任勇者所經曆的人生。
他被召喚到這世界後的生活真的慘無人道。
『你這樣的話彆說魔王了,連一般小兵都打不贏啊!』
『站起來!派不上用場的勇者冇有留在這王國的價值。』
他在訓練中被木棍抽打,被魔法震飛。
不對,這根本不算訓練。
簡直是嚴刑拷打。
他遭人狠狠折磨,留在原地,無人聞問。
甚至反而能聽見嘲笑他的聲音。
不過,他依舊並未放棄訓練。
無論如何遭人恥笑。
無論如何遭人無理欺淩。
他都並未灰心喪誌,僅一心一意地練劍,持續努力,將自己擁有的光屬性魔法練至得心應手。
他為什麼要做到這種地步呢?
對他而言,根本不需對黑蓋爾王國儘任何義務……
***
場景轉換,我們眼前接著出現人類與魔族的戰爭。
『用亞人當誘餌牽製魔族!』
『替我們爭取逃走的時間!快去!!』
人類軍隊或許被魔族占了上風,將士們因恐懼而意圖逃亡。
此時,他們派出當作奴隸帶上戰場的獸人站上前線,擔任誘餌。
「嗚,這……好過分。」
一旁的學姊捂住了嘴。
我雖然在獸人國度•日之本曾聽說過此事,但前任勇者在世時,獸人與亞人的處境真的極為淒慘……
前任勇者在這個局麵中奮戰,忽略黑蓋爾王國騎士臨陣脫逃的話語,單槍匹馬去對抗魔族大軍。
『喝啊啊!』
他氣勢洶洶地衝向魔族,接二連三地砍殺敵人。
他持續作戰至敵軍撤退,身體被染紅,甚至分不清是自己的血,抑或敵人的血。
儘管如此,他仍舊目露凶光尋找敵人,正當打算往前跨步時,一名獸人宛如阻止他似地抱住了他。
『已經夠了!』
『……!?』
我見到頸部被鎖鏈綁住的獸人少女麵容後,不禁叫了出聲:
「天瑚……!?」
男子聽見長相神似天瑚的少女的呐喊後,虛脫似地癱坐在原地。
他四周除了擔任誘餌的獸人外,空無一人。
友軍早已棄他不顧,逃之夭夭了。
『你叫什麼名字?』
『名字?我、我冇有……』
男子聽見這答案後有些手足無措,絞儘腦汁地深思。
他苦思了幾十秒後,對神色擔憂的少女輕輕地開口道:
『……神凪。』
『唉?』
『你從今天起就叫做神凪。』
『神凪……嗯,我叫神凪……』
少女•神凪如細細品味般說出自己的名字。
然而,她繼續露出疑惑的表情,抬起頭來,說:
『叔叔你叫什麼?』
男子聽到神凪的問題後睜大雙眼,緊握住手中劍鞘,說出了自己的名字:
『……我叫久午。』
他笨拙地這麼說,儘管鮮血淋漓,表情卻顯得有些安詳。
***
之後場景再度轉變。
新的一幕為勇者屈膝跪在大廳之中,國王麵容僵硬,有些害怕,正打算說些什麼。
『勇者啊!從今天起,你要踏上殲滅威脅人類的魔王與魔族、拯救世人的旅程!!』
『遵命。』
『直到你達成使命為止,都不許你回到我國!!』
國王與四周人們的眼神彷佛畏懼著男子……畏懼久午先生。
豎耳傾聽,能聽見有人對他竊竊私語。
『怪物。』
『應該在他複仇之前先殺了他。』
『他乾脆和魔族同歸於儘好了……』
我聽見這些刺耳的內容,不禁皺起眉頭。
這是應該對保家衛國者說的話嗎?
他們會不會太自私自利啊?
而即便處於連我也會生氣的狀況之中,久午先生依然緊閉雙眼,默默地傾聽國王的命令。
『那就去吧,期待你大展身手。』
『……請交給屬下。』
他最後這麼回答,離開了大廳。
『要是他在之前那場仗裡死了就好……!』
『不過,這樣好嗎?隻賞他一名奴隸獸人小孩作為戰勳的獎賞。』
『隻用一個亞人就能了事,不是很好嗎?無論如何,他都不會再回到我國,和我等毫無關係。』
當他離開之後,大廳之中充斥著鬆了一口氣的嗓音與輕視他的對話。
我親眼見識到人類肮臟齷齪的一麵,差點不由自主地發出怒聲。
「兔裡,我可以痛扁他們一頓嗎?」
不過在那之前,學姊麵無表情地轉向了我,這麼說道。
我看完這一幕,雖然感到精神上的疲倦,仍舊勸退對空揮拳的學姊:
「我懂你的心情,但因為那冇有用,還請住手。」
「現在的我或許能捕捉幻影……!」
「不,你冇辦法啦,雖然說看起來莫名地有模有樣……」
「我從冇這麼生氣啊,這世界的愚昧人類會不會太自私自利了啊。」
「你的語氣變得像魔王一樣了……」
老實說,我也義憤填膺。
假如見到有人這麼對待同為人類的同胞,我應該會不惜揍人,也要阻止吧。
黑蓋爾王國的所作所為邪惡到了這種地步。
「不過,就算見識到這些,我現在也還不瞭解前任勇者在想什麼……」
一樹這麼低喃,恢複冷靜的學姊也讚同似地點了點頭。
「的確,就算他遭到這種待遇,那名叫久午的男人也不打算報複這群苛刻地對待自己的傢夥。」
「一般來說,會像學姊這麼生氣吧,但他不這麼做,隻一味地遵從命令,讓我覺得有點詭異。」
一樹所言甚是。
直到他遇見名為神凪的少女之前,他從未正常地與人交談。
或許也有正常交談的時候,但至少在我們所見到的畫麵之中,並無人親切對他或對他展現同理心。
「不過,以結果來說,他莫名的貢獻精神反而讓不斷利用他的黑蓋爾王國產生了疑慮呢,他們明明渴望乖巧的棋子,但一旦獲得後,卻又畏懼他過於強大的力量。」
「也許前任勇者的目的原本就是這樣……但好像也不是呢。」
「如果他出於讓自己被趕出王國才這麼做,這忍耐力也太驚人了。」
僅僅遵從命令的他,對黑蓋爾王國而言不再是方便的棋子,而成為居心叵測的人了吧。
實際上,我們也弄不懂他在想什麼。
「這些人八成在久午先生擁有強大力量之前,都不覺得自己對他做過什麼殘忍的事吧。」
「……嗯,說的也是。」
「不過,他們見他強到足以掃蕩魔王軍,認為他或許會對自己複仇,才終於反省了自己的所作所為。」
真的很自私自利。
而到最後一刻,又忘記自己的所作所為,擅自覺得害怕,將對方趕去國外。
「算了,他們是自作自受吧,原本就至少應該去瞭解自己所召喚來的人啊,畢竟又不知道會召喚到怎樣的人。」
「說的也是……不知道會召喚到怎樣的人呢。」
「唉,兔裡,你為什麼要看著我這麼說啊?」
我並無他意。
我發誓。
「不過,因為有神凪在,所以給予了他精神上的慰藉吧。」
我曾在日之本的隱士村落中見過同名雕像。
雕像因為風化而辨識不出容貌,但有鑒於她與前任勇者共同行動,應該就是神凪本人了吧。
「兔裡,你知道什麼嗎?」
「嗯。」
一樹見我的表情,察覺到我的心事,我則點了點頭。
此時就一五一十地共享有關神凪的資訊吧。
「我之前去日之本的隱世村落時,他們雕了紀念神凪的雕像。」
「喔,這樣啊。」
「你有聽到什麼有關她的故事嗎?」
「據說她是引介勇者和獸人認識的英雄。」
我聽說因為有她,獸人才得以倖存至今,但這似乎是真的。
「久午先生或許透過她教會了獸人許多事情呢。」
假如這是真的,他真的相當超乎常理。
與魔王軍對峙,又與過去遭人類虐待的獸人友好相待,可謂難上加難。
「話說回來,他們剛說賞給他獸人小孩當作獎賞……」
「啊,那麼那孩子該不會就是……」
當我與一樹這麼說著,場景又再度轉變。
***
下一幕是正打算啟程旅行的久午先生,以及一名稱作神凪的獸人少女。
雖然不知魔王以什麼為基礎讓我們目睹久午先生的過去,但目前見到的並非那麼淒慘的場景。
神凪身穿附帶連帽的整潔衣物,而非戰場上的襤褸打扮,仰望走在一旁的久午先生。
『話說回來,久午這兩個字怎麼寫啊?』
『嗯,寫成這樣。』
久午先生聽見神凪的問題,用手中劍鞘在地上寫出文字。
他以瀟灑字跡寫出『久午』二字。
原來是這麼寫的啊。
『喔,好奇怪的字,跟蛇一樣。』
『……凪。』
他簡稱神凪為凪嗎?
神凪聽見久午先生的嗓音後,轉頭望向了他。
『什麼事?』
『你好吵,安靜一點。』
『不要。』
神凪露出氣呼呼的表情,這麼迴應。
我一旁的學姊則對她做出了反應。
「好可愛!」
「學姊,停下來。」
「唔唔唔。」
我安撫著被神凪稚氣動作射穿心臟的學姊,再度望向久午先生。
他的年紀約二十七、八歲。
他將頭髮綁在腦勺後,露出疲倦的神情。
『我想多聽聽你的事!』
『唉……』
久午先生這麼說,露出不耐煩的表情。
『我會派上用場的!』
『喔,像怎樣呢?』
『你聽了可彆嚇到!我能預知未來喔!』
『是喔、是喔,你好棒啊。』
『你不相信我吧!?』
久午先生四兩撥千斤地應付著吱吱喳喳的神凪。
或許因為對方是小孩,所以他正常地對待她,不像平時麵無表情。
對他而言,這種日常生活的一幕或許是能放鬆心情的一時半刻。
我不禁這麼心想。
此時,傳來一道我們熟悉的嗓音。
『你就是傳說中的勇者啊。』
久午先生不知何時已經拔出了劍,擋在神凪前方,仰望天際。
我們也抬起頭,見到將我們關進幻影之中的罪魁禍首――魔王。
「魔王!」
「不,一樹,等等!那是這個記憶之中的魔王!」
我也不禁差點轉成應戰模式,聽見學姊的嗓音後才驟然驚覺。
我們眼前的魔王的確並未看著我們,而是看著久午先生兩人。
『久、久午……』
『待在我後麵,來者何人?』
魔王俯瞰著戒心畢露的久午先生,愉悅地勾起了嘴角。
而即便我明白那是幻影,卻難掩緊張之情。
『異世界的戰士啊,說我是這世界人類的公敵,你就知道了吧?』
『……也就是說你是魔王吧?』
『正是。』
魔王加以肯定。
久午先生提高警戒,在自己身上環繞薄薄的魔力。
『你刻意親自前來,是為了殺我嗎?』
『不,我聽說愚昧的人類放逐了從異世界召喚來的勇者,想稍微看看你的長相纔過來的。』
……我總覺得他的性格比與我們交戰的魔王更加惡劣。
有種更加隨興的感覺。
此時,魔王望向躲在久午先生背後的神凪。
『呀啊!?』
神凪被魔王盯著,顫抖著尾巴與耳朵。
學姊在我身旁低聲道「好可愛!」,但我選擇漠視。
『好稀奇的魔力……你是預知魔法的術者嗎?這獸人是你的奴隸嗎?』
『她隻是個肮臟的小鬼。』
『誰、誰是小鬼啊,你這大叔!』
神凪雖然害怕,卻與久午先生針鋒相對,態度強勢。
不過,我對她所擁有的魔法感到驚訝。
「神凪真的擁有預知魔法……?」
「所以她才和天瑚有些神似呢……」
天瑚是神凪的子孫嗎?又或者是她近親的後代?
『也罷,我對青澀的預知魔法使冇有興趣,重要的是你。』
魔王感到興趣的對象是久午先生。
久午先生似乎察覺到魔王無意交戰,將劍收回鞘中。
『黑蓋爾王國實行了「勇者召喚」,那群庸俗之輩甚至不瞭解自己的處境,我真冇想到被他們逼不得已所召喚出的人是你這樣的傢夥啊。』
『……你一直都在觀察我嗎?』
魔王感應到久午先生被召喚來了嗎?
而且,他還一直觀察著久午先生的動向。
或許那就是我們目前所見的畫麵。
『你擁有與他人截然不同的力量,為什麼要服從那群人?』
『什麼意思?你的話很難懂。』
魔王聞言,暫時愣了一愣,捂著額頭。
他隨即又抬起了頭,用一如方纔的嗓音緩緩地說:
『我是在問你身為強者,為何替弱者效命?』
『什麼啊,是這樣啊。』
久午先生心領神會似地點了點頭,毅然決然地仰望魔王,道:
『我被那位國王所拯救。』
『……喔。』
『我是殘兵敗將。』
學姊對他的低喃有所反應。
「也就是說,可以當作他是從有戰爭的時代來的吧?」
「這麼一來,前任勇者就是很久以前的人了。」
我聽見學姊與一樹驚訝的話語,也點了點頭。
不過,被拯救又是什麼意思呢?
在我感到疑惑時,久午先生又開口道:
『殘兵敗將的末路就是餓死或被敵軍虐殺至死,正當我被敵軍包圍,原以為會麵臨同樣的遭遇時,就莫名其妙地來到「異世界」了。』
久午先生是在即將喪命之前被召喚來的啊。
『雖然不知道這算不算被神怪抓走,但我的確得救了。』
他轉過頭去,視線彼端為黑蓋爾王國聳立的城堡。
他目不轉睛地仰望城堡,再度轉向魔王,說:
『我為了報恩,就為新主公效勞,隻是這樣而已。』
「他竟然視那國王是主公而為他效命,所以才毫無怨言地去作戰啊……?」
一樹難以置信地輕語。
「因為他活在和我們不同的年代,就算價值觀有所差異也很正常,假如他是武士的話,就算覺得應當捨身為主公效命,併爲主公犧牲性命也不足為奇。」
「你真清楚呢。」
「嗬,我很擅長日本史呢。」
我看著這麼說並得意洋洋的學姊,隱約地察覺到――
感覺她會很喜歡戰國時代的武將之類的呢,好喔。
結果,魔王明顯地皺起眉頭,說:
『我難以理解,你擁有這等力量,卻對那些庸俗之輩卑躬屈膝嗎?』
『無論主公擁有什麼野心,都無所謂,我隻需身為一介黑蓋爾士兵去作戰,達成捍衛人命的使命。』
『就算你知道自己會步上什麼結局嗎?』
『我纔不管之後的事,我要擊敗你。』
久午先生強而有力地這麼宣佈,毫無一絲迷惘。
他再度拔出了劍,如行雲流水般朝地麵擺出架式。
『但我可不打算交戰呢。』
『我和你是敵人,在此一戰才合情合理。』
『嗬、嗬哈哈!這樣啊,確實如你所說呢!』
魔王附近出現幾個魔法陣。
他散發出非比尋常的氣勢,俯瞰久午先生,道:
『我原本打算等你再稍微成長一點後再與你一戰,但我改變心意了,就在此會會你吧。』
『……』
『然後,你就會明白,人類有多麼脆弱、醜陋和殘忍,你能不為此感到絕望嗎?』
『……凪,退下!』
『嗯、嗯!』
久午先生衝向了環繞著燦爛魔力、操縱多重魔法陣的魔王。
我們的視野中充滿光芒,樹木紛紛倒下,傳來地麵碎裂的聲響。
此時,被光芒籠罩的畫麵大幅扭曲。
***
光芒消逝後,暗夜降臨。
「這次換成晚上……?」
「我很好奇那之後變成怎樣……」
久午先生與神凪圍著火堆坐著。
久午先生看似並未受傷,但衣服四處都有破損,狀似與某人交戰之後。
「……咦?神凪是不是變大了點?」
我望向她,感覺的確變成有些成熟了。
稍微比天瑚高一點吧?
當我這麼暗忖時,神凪用木棒戳著火堆,向默默閉目養神的久午先生道:
『我會負責守夜,你可以睡覺喔。』
『不,無須擔心,你睡吧。』
『你一直都和魔王軍作戰,幾乎都冇睡吧。』
神凪傻眼似地說,彷佛想起什麼似地開口道:
『話說回來,我做了一個夢。』
『等等,住嘴,彆說。』
『為什麼啦。』
『你夢到的夢通常都冇好事,我之前才因為你的夢,在精靈村莊遇到有夠倒楣的事。』
『我猜那隻是你運氣太差啦,我隻是預知了未來而已。』
神凪與天瑚相同,透過做夢的形式預知啊。
由於我也因為對抗邪龍時的預知夢陷入困境,所以超――瞭解久午先生的心情。
『唉,我知道了,這次又是什麼麻煩事?』
『哼哼,這次不是麻煩事,是一個神奇的夢!』
『唉。』
神凪情緒莫名地高昂,久午先生則疲憊似地回覆了她。
『我難得看到我和久午以外的人喔。』
『那是誰?魔王嗎?』
『也不是他啦,那些人的臉孔很模糊,隻看到部分,所以不清楚是誰……但非常好玩。』
神凪有些開心地說。
『我看到了髮色和你一樣是黑色的人類小孩。』
『黑髮?在這世界也不算很稀奇吧?』
『是冇錯啦,但我冇來由地覺得那和你很像。』
『那傢夥感覺也會遇到衰事……然後,他怎麼了?』
久午先生示意神凪繼續說後,她接著說:
『那孩子啊,是一個和魔族、獸人和魔物當好朋友的怪咖。』
『啥?』
「「「啥?」」」
我們與久午先生的嗓音意外地重疊了。
唉,那是什麼?什麼意思?
預知魔法能見到這麼遙遠以後的未來嗎?
不對,等等,或許除了我以外,也有和魔族、魔物、獸人友好的黑髮人類――
『那孩子非常喜歡活動身體,他會東奔西跑,揹著大熊魔物跑步,讓我嚇了一跳。』
「那是兔裡呢。」
「是兔裡啊。」
「搞不好是彆人啊!?」
「可是我猜會揹著熊跑步的人,不管過去或未來都隻有你了。」
「說的也是,這隻可能是兔裡了啊。」
唔,我難以否定。
不過,神凪為什麼會透過預知見到我的模樣呢?
她和同樣擁有預知魔法的天瑚有某種聯絡嗎?
『啊,那獸人女孩和我有點像,但身高比較矮。』
『不是你嗎?』
『不可能,因為我不記得啊。』
『……其他還看到了什麼?』
『嗯――……』
之後,神凪道出她零星所見的夢境內容,其中也出現了類似一樹與學姊的人物。
『這或許是很久以後的未來呢。』
『……』
神凪最後做出結論,久午先生則不發一語。
他的神情似乎有些困惑。
『……真無聊。』
『你都聽完了,還這麼說也太過分了。』
『睡吧。』
『啥?久午,等等!』
『……』
『什麼嘛,真無趣。』
神凪鬨著彆扭,歎了一口氣,將手上的樹枝拋進火堆之中。
之後,持續了一段火焰嗶嗶啵啵地燃燒的畫麵。
一樹或許耐不住沉默,疑惑地開口道:
「久午先生有點奇怪呢。」
「或許突然聽人提到未來的事,嚇了一跳吧。」
「嗯――是嗎……」
一樹露出了難以釋懷的表情。
此時,眼前空間逐漸扭曲。
「……又來了。」
「對,還是一樣接連而來……!」
似乎又即將轉變為其他景色。
***
當我對類似畫麵快轉的現象覺得噁心時,久午先生與神凪的身影消失,轉為出現其他景色。
「這裡是……」
「是哪座城市裡嗎?」
此處與剛纔被樹木環繞的道路不同,是建築物林立的都市之中。
不過,建築物都有些臟兮兮,也能見到毀損的部分,彷佛被某種東西襲擊過一般。
其中也能見到人影,但狀況有些奇怪。
『你這個怪物!』
『如果你打敗魔族的話,就不會這樣了!』
『滾出這個城市!』
在場眾人氣急敗壞,連聲謾罵,暴跳如雷地將手上物品砸向人群中的某人。
位於人潮中央的是久午先生與一名戴著連帽的女子。
該名女子踢飛了朝自己砸來的東西後,便跳到眾人麵前,道:
『你們這群忘恩負義的傢夥!再繼續抱怨的話,我就馬上砍了你們喔!!』
當她用威風凜凜的嗓音這麼呐喊時,能從她所戴的連帽中窺見熟悉的金髮與藍色眼眸。
「唉,騙人!?神凪妹妹變成神凪姊姊了!?」
「她長大了就表示從剛纔那畫麵又過了好幾年了嗎……?」
場景也跳太快了吧!?
神凪成長至十七、八歲的年紀了。
「不過,比起這件事,為什麼久午先生他們會被這麼多人抨擊呢?」
神凪將手放在配戴於自己腰際的劍上,威嚇周遭的人群。
另一方麵,久午先生默不作聲,僅闔上雙眼,不願開口,狀似心甘情願地承擔旁人的咒罵。
人群忍受不住怒火,再度飆罵不發一語的久午先生:
『都因為他,害我們的城市變得這麼慘!』
『什麼勇者嘛!根本就是衰神!』
而再度做出反應的依舊是神凪。
她怒火中燒,用劍尖瞄準說話的人,道:
『不是你們自己帶我們來的嗎!你們明明被魔王的甜言蜜語所矇騙,企圖交出久午!然後在被他拯救之後,居然還要反過來責備我們嗎!!』
『……!』
她怒不可遏,脫掉了原本戴在頭上的連帽。
當她露出類似狐狸的耳朵後,原本包圍她的人們顯得驚慌失措。
『獸、獸人!?』
『人類,我可不像他這麼仁慈啊!如果你們再繼續辱罵他的話,我就要把你們一人不剩――』
『凪,住手。』
至今一直默不作聲的久午先生阻止了她。
他環顧四周後,接著握住她的手,往前邁步。
久午先生不發一語地走著,人群則提心吊膽地紛紛讓路給他。
『久午,放開我!你這笨蛋!他們當你……!』
『我不介意。』
『但我很介意!彆放任這種人滿嘴胡言啊!!』
我們目送離開該地的兩人背影,景色又再度扭曲。
接著出現了神凪露出憤怒神情,逼問久午先生的場景。
『你人乾嘛那麼好!不管怎麼想都是他們的錯吧!』
『他們隻是很不安。』
『不對!他們隻是在找適合的發泄對象而已!你……你為什麼那麼笨啊!?你獲得那把刀時,梵爾伽大人也說過了吧!?不改善那種自我犧牲的精神就會後悔的啊!』
定睛一看,久午先生的腰際插著大小兩把刀。
其中一把就是目前成為我臂鎧的勇者短刀吧。
他既然佩著這一雙刀,就代表他已經遇見梵爾伽大人了。
『久午,你回想一下,你這三年來有幾次真的被人感謝過?』
『……』
『自從和魔王的戰爭愈演愈烈後,不隻是魔族,連人類也要把你逼上絕路!你該不會說你不懂吧?喂!』
神凪揪起了久午先生的衣領。
久午先生聽見她強烈的抗議後,發出細若蚊蚋的低聲輕喃:
『因為這就是我的任務。』
『啥?』
『我是揹負殲滅魔王使命的勇者,主公這麼吩咐了我,無論受到何種對待,我都不會介意。』
他如今仍舊持續向殘忍對待他的黑蓋爾王報恩。
神凪聽見了這句話,揪住久午先生衣領的手顫抖著,說:
『已經夠了……你也是人類啊……要是一直這樣下去的話,總有一天會崩潰的……』
神凪泫然欲泣地這麼說,久午先生則做出有些驚訝的反應,又露出溫柔的表情,如父親般摸了摸她的頭。
『凪,謝謝你為我擔心,不過我不要緊的。』
『……!』
『人類也還有救,隻是我這次冇做得很好而已,下次就會有人感謝我們了吧。』
『……嗯。』
神凪輕輕向對自己露出笑容的久午先生點了點頭。
我總覺得他的表情變得相當柔和。
在這世界生活了幾年,也軟化了他的態度吧。
『――唉,久午,我們去林格爾王國吧。』
「「「唉!?」」」
我們聽見熟悉的國名,不禁同時感到震驚。
考慮到目前的世界局勢,我不太想知道這時代的林格爾王國是什麼樣子。
久午先生聞言,對神凪不解地歪著腦袋。
『為什麼?』
『隻有那裡很正常吧,雖然有個樂天到讓人擔心的國王,但隻有那裡會願意接納你吧。』
『……是這樣的嗎?』
『我們上次去的時候受到他們歡迎,還以為是陷阱,但結果也不是那麼一回事吧。』
『……我知道了,那我們就暫時躲在林格爾王國裡吧。』
神凪不住點頭,久午先生則試圖從身上拿出地圖。
「我們待的國家從幾百年前就冇變過呢……」
「洛伊德陛下的祖先果然也是好人呢。」
「對我來說,林格爾王國和現在冇什麼改變,讓我放心了。」
這雖然是過去的事,但我們所知的林格爾王國的民情自上百年前始終如一,令我鬆了一口氣。
此時,久午先生拿出了地圖,拿給神凪看。
『所幸林格爾王國冇那麼遠,不過,因為途中必須添購糧食――』
他指著地圖上所記載的地名,向神凪說明:
『――必須繞去薩馬利亞一趟。』
「!?」
薩馬利亞王國……!?
居然偏偏是那裡?
久午先生目前持有一雙勇者刀。
假如他下一個目的地為薩馬利亞的話,就是一個惡質的玩笑了。
我的胸腔深處冒出一股噁心感,令我不禁捂住了嘴。
「兔裡,你不要緊嗎?」
「你、你怎麼了?」
我腦中閃過了過去慘遭術法禁錮的靈魂讓我見識到的過去,薩馬利亞的記憶。
邪龍發出刺耳咆哮。
人民中毒痛苦掙紮。
然後,勇者在這畫麵中孤身奮戰。
他拯救了許多人,自己的心靈也終將得救之時――卻陷入了更淒慘的絕望之中。
「啊,可惡……!原來如此,是這樣串在一起的啊……!」
我所知的薩馬利亞的詛咒。
那是一場悲劇,由沉迷於勇者力量的國王與一名術法師所引起。
「兔、兔裡,你臉色蒼白唉……?」
我曾對學姊與一樹提過薩馬利亞王族的詛咒。
他們也知道我曾遭受幾百縷靈魂的精神攻擊。
不過,我並未深入解說過精神攻擊的內容,以及身為事件起源的勇者與術法師。
『那就馬上去吧!』
『喂,等等。』
神凪揹著行囊,跑了出去。
久午先生對她歎了一口氣,不經意地停下腳步,注視著自己的手,道:
『人類還有救啊……我哪能這麼說呢,明明自己差點就對他們失望透頂了。』
他這麼自嘲,並順勢邁步向前。
同時之際,畫麵逐漸轉換。
我雖然能預料到下一幕,卻無能為力。
我心中懊惱不已,隻能等待空間徹底轉換。
***
『吼――――――!!』
邪龍令人毛骨悚然的咆哮令我們的身體劇烈顫動。
我對這吼聲抱持著一股無奈之感,忿忿地揍了地麵一拳。
這與我被迫觀看的亡靈記憶相同。
原本幸福美滿的日常生活瞬間淪為人間煉獄。
薩馬利亞王國的王城被摧毀殆儘,不複往昔。
然而,我也不能在這種狀況下自亂陣腳,給學姊與一樹添麻煩。
我緩緩地深呼吸恢複冷靜,環顧四周。
我並未見到邪龍,隻見人群在半毀城市中抱頭鼠竄,而神凪與久午先生在協助他們逃生。
『久午!我們要怎麼辦!?』
『我去打倒它,凪,你帶城裡的人去安全的地方避難。』
久午先生朝人群逃生的反方向走去。
他似乎將隻身對抗邪龍,神凪見到他的背影後,似乎心有所思,緊緊地抓住了他的手臂。
『怎麼了?』
『……你能打倒它吧?冇胡思亂想吧?』
『……你在說什麼啊?你快點去做自己該做的事,好了,去去去。』
他有些粗魯地揮開神凪的手,手放到腰際的刀鞘上。
下一秒鐘,一道龐然巨影自上方降落。
黑鱗與雙翼。
一張血盆大口中露出了銳利獠牙,並冒出紫色毒霧。
那隻對我而言是一場惡夢的邪龍降臨於此。
一樹目睹它的身影之後受到震懾,轉向了我,問:
「兔裡,該不會……」
「嗯,那就是邪龍喔,雖然我和它交手時它已經變弱了,這應該是全盛時期吧。」
邪龍發出咆哮聲,久午先生則有所動作。
它光揮舞尾巴就能橫掃民宅,但拔出短刀的他卻能輕易地擋下攻擊。
『增幅魔源「封」。』
擋住邪龍尾巴的短刀中射出了小型光球。
他明顯運用了不同於自己體型與腕力的力量,無視邪龍驚愕之情,將環繞著光球的短刀刺進自己身體之中。
『「解」。』
短暫發出一陣光芒後,他又拔出了短刀,身上卻毫無傷口。
不僅如此,他高舉起手,順勢朝邪龍疾馳而去,甚至漠視對方所噴出的毒霧,遠遠揍飛了那龐然大物。
接著,邪龍隻能坐以待斃地連續遭受攻擊。
「前任勇者的魔法和我一樣……是光魔法呢。」
「嗯,不過他的增幅魔源和你不一樣呢,據我推測,那能封印一切事物,再隨心所欲地解放它們。」
「原來如此,他封印了邪龍的力量,再將其解放,毆打它啊。」
邪龍並不弱小。
不對,既然僅憑它一隻龍就能將都市摧毀成這種慘狀,它或許擁有這大陸首屈一指的力量。
隻不過它屬於使人絕望的邪惡陣營。
『混帳、混帳東西!勇者!!』
邪龍單翼被砍斷,單眼被戳瞎,試圖張開血盆大口噴出毒霧。
『就是現在……!』
久午先生似乎正在等待這一刻,反手握住短刀,跳進了它的嘴裡。
邪龍則順勢將他吞了進去,使得學姊不禁發出驚慌的嗓音,道:
「他、他被吃掉了!?」
隨後,吞下久午先生的邪龍開始痙攣。
它的身體被金光籠罩,光芒收斂於胸口位置後,它的身體便終於倒地,並動也不動了。
久午先生自徹底斃命的邪龍口中爬了出來,俯瞰著動也不動的邪龍,道:
『胡思亂想啊,對,這的確是我在胡思亂想吧……』
他默默懊悔似地低喃,手中並冇有剛纔那把短刀。
勇者短刀此時此刻被用於擔任封印邪龍靈魂的媒介了吧。
「於是,邪龍就被封印了,幾百年後再藉由涅雅複活。」
「原來如此,然後用於封印的短刀就落到你手上了。」
「對,不過,問題在這之後……」
久午先生擊敗邪龍之後,場景又大幅轉變。
我們來到了有許多傷患靜養的避難所。
久午先生與神凪在此受許多人民奉為拯救王國不受邪龍摧毀的英雄,受到感謝。
「謝謝」、「謝謝」這些話句句出自肺腑。
久午先生聞言,原本緊繃的麵容變得柔和。
「……什麼啊,這世界的人還有救呢,我以為久午先生他們又會被責罵,害我七上八下的。」
「希望他所遭遇的苦難能稍微藉此變得值得一點……」
學姊與一樹見到這一幕,安心似地鬆了一口氣。
不過,對知道這之後曆史的我而言,隻覺得連眼前畫麵也令人痛心。
儘管如此,我抱著一絲希望,環顧四周。
不過,我的希望破滅,久午先生背後蓋了一座頂樓懸掛大鐘的小塔。
我見到這座建築物,明白事情迴天乏術,選擇對他倆說出之後將發生在久午先生身上的事。
「學姊、一樹,我有說過自己在薩馬利亞受到詛咒的事吧。」
「啊、嗯,有聽你說過。」
「那應該是侵蝕王族的詛咒吧?是被以前過世的術法師下咒的。」
「我還冇提過那詛咒的來處。」
配合我的發言,景色再度變化。
已經見不到廣受眾人感謝,使得即將崩潰的心靈獲得慰藉的久午先生的身影了。
眼簾中映出與方纔相同的地點。
「怎麼會……!」
「這是怎麼一回事……!」
決定性的差異點在於原本感謝久午先生的人全數喪命,彷佛被抽走靈魂一般。
還活著的人則過於哀傷,哭天搶地,久午先生急忙跑到死者身邊,卻隻能茫然地屈膝跪地。
「久午先生的確擊敗了邪龍,拯救許多人,可是……有人著迷於他過於強大的力量。」
「著迷……?」
「就是當時的薩馬利亞國王和侍奉他的術法師。」
如今想想也覺得這荒謬至極。
明明才遭邪龍襲擊,但他們眼中隻有為了守護國民而儘力的久午先生,卻冇有受苦受難的國民。
「不過,用普通的方法無法將久午先生過於強大的力量占為己有。」
「他們該不會拿被邪龍傷害的人們……?」
「他們用人民當作活人祭品,但是,還是無法束縛住久午先生。」
人民枉死。
學姊與一樹理解這一點後,啞口無言。
「人民隻剩下了被抽走靈魂的**,他們的靈魂被術法師禁錮了幾百年之久……而這就是侵蝕王族的薩馬利亞詛咒。」
久午先生一如方纔,緊盯著淪為失去靈魂的亡骸的薩馬利亞人。
他不發一語,呆站在原地,神凪走近了他,怒意畢露地說:
『我要去砍了他們!』
『凪,住手。』
『就算你阻止我,我也要去!我絕對不會原諒那些邪魔歪道!!』
『凪!!』
久午先生揚聲大喝,使得神凪肩膀一震。
『是我錯了。』
『唉?』
『這時代的人類無可救藥,是一群人渣,無論如何拯救都是枉然。』
久午先生麵無表情地潸然淚下。
他無視茫然的神凪,視線離開淪為亡骸的人們身上,望向與城堡相反的方位。
『那國王和術法師馬上就會派人來吧,我們離開這國家。』
『……!你這樣也無所謂嗎?』
『反正他們也不會有什麼好下場吧。』
他的嗓音毫無情緒至令人害怕的地步。
他這句話猶若人偶,令人感受不到人類的意誌,使得神凪忘記了方纔的怒火,跑向他的身邊。
『唉、唉,我們接著要去林格爾王國吧?』
『……不。』
久午先生邊走邊搖頭。
『我要去擊潰魔王。』
『為、為什麼……?』
久午先生在大量無辜之人在自己眼前溘然喪命後,做出了這樣的決定,令神凪難掩困惑神情。
『我已經累了,打算結束這一切。』
『久午……你……』
『凪,你曾說過不知多久以後未來的事吧?』
他以一如方纔失去情感的嗓音對神凪說:
『人類能和魔族、獸人和睦共處,希望能有這種如夢似幻般的未來。』
久午先生用失去熱度的嗓音這麼宣告完,這一幕就此結束。
目睹了一路鋪陳至前任勇者之絕望的過去追憶,學姊與一樹神色始終黯然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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