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初夏。

簡花市。

天氣微熱。

一個露天咖啡館裡。

幾把鮮豔的陽傘撐起一片陰涼。

小花小草的盆栽圍繞周遭，或紅或黃，小清新十足。

黑色鐵藝鳶尾花欄杆裡麵，正對著馬路人行橫道的磨花玻璃圓桌邊，一對年輕男女正在閒聊，他們麵前各自放著一杯冰拿鐵。

然而，明顯女孩對男孩的話題並不太感興趣，而男孩似乎並未察覺，他的眼神不停地往女孩身上掃，時而擠眉弄眼，笑得很是開心。

女孩穿著寬帶子的白色緊身背心，頭頂上扭著麻花辮，看起來既俏皮又可愛。

這個男孩喜歡她已經很久了，但總是約不出來。今天，他用儘心思找了一個不容拒絕的理由，才終於成功。

女孩手捏著桌沿，掃了一眼男孩，有些不耐煩地問道：“今天裴澤確定會來嗎？”

男孩眼神微微一閃，眼皮垂下，有些不自然地點了點頭：“當然，我們三個一起長大的，他肯定會來見你。”

女孩輕輕笑了笑，抿了一口咖啡，酸甜的口感迴盪在唇間，如同她此刻期待的心情。

然而，時間一分一秒地過去，裴澤卻始終冇有出現。

女孩點了一杯冰淇淋，心事重重地用小勺攪拌著。

氣溫略微升高。

一縷陽光斜射到腳邊。

女孩張望丁字路口，並不同意男孩換個位置的提議。

冰淇淋很快就開始融化了。

捏著草莓柄頭的小勺，女孩撥弄軟綿綿的白色雪球，心裡的滋味也像這冰淇淋一樣黏糊糊的，不是個滋味。

男孩看出了女孩的不悅，故意轉移話題，目光投向一個剛剛走進咖啡廳的高個女生，搭訕道：“你看那個女生穿的白裙子，是不是和你之前看上的那條很像？”

女孩順著瞟了一眼，淡淡地收回視線，點了點頭。

“嗯，是有點像。不過那條裙子太寬鬆了，我後來不喜歡了。”

說完，她又把眼睛轉到馬路對麵的人流。

這時，高個女生已經走到了他們的附近，找了一個空位坐下。

她穿著一條白色棉布鎖邊長裙，腳上一雙波西米亞風格的麻繩涼鞋，黑長的頭髮鬆鬆垮垮梳了個麻花辮，搭在背後，鬆弛自在。

這身裝扮其實很普遍。

起先，男孩並冇有多留意。

然而，當她轉過身。

他卻有一種時間暫停的錯覺。

可能是女生背影透著一股少年感，脊背挺直如鬆，肩胛骨線條棱角分明。

讓男孩以為這張臉應該也是充滿男孩子氣的。

結果。

女生的臉龐清透明亮，眉眼靈動深邃。唇角微揚，自然而不張揚，氣質如同清泉上的輕風，讓人不自覺想親近。

這樣想著，忍不住又看了一眼。

男孩驚訝地發現，她竟然和曾經的鄰居姐姐長得非常相似。

被女孩敏銳地捕捉到了，有些不滿地瞪了他一眼：“你怎麼還在看彆的女生？你不是說隻喜歡我嗎？”

男孩回過神，連忙解釋：“不是的！我隻是覺得她長得有點像以前和我們住在一個巷子裡的唐英姐姐。”

女孩哼了一聲：“你們男人都是這樣！看見漂亮女生就走不動路了！”

說完，她起身要走。

男孩愣住，手腳錯亂，也不知道去攔。

這過程，被一旁的高個女生儘收眼底。

餘白心裡一笑。

嗬嗬——幼稚的愛情。

坐了一會兒，發現這位置正對著馬路，有點顯眼，不夠安靜。

於是，她拖著行李箱轉到咖啡館拐角，從揹包裡拿出筆記本電腦，擱在桌子上敲打鍵盤。

她剛纔非洲回來，創業成功後大賺了一筆，本來準備休個長假，才發現忙慣了，閒下來反而難受。

突覺脖子下癢癢的，餘白把掛在領上的黑色墨鏡拿出來，隨手擱到桌子上。

繼續在電腦上編輯了一陣。

她給曾經的HR同事葉數水發了封郵件。

同事期間，葉數水和餘白算半個朋友，如今餘白帶著第一桶金回國創業，她不由得擺出更多的分寸和邊界感。

她迅速回信：【收到，餘總，你招助理的需求我已經收到。】

餘白進一步闡述自己的要求：【我目前處在創業探索階段，需要一個活泛靈光的年輕小夥，能陪我到處跑，學曆不做硬性要求，要有創新精神以及強烈的成長意圖。】

兩人有聊天工具不用，非把郵箱當成微信使。

葉數水：【好的，您的意思我已經明白，後麵會出一個具體選拔條例，會儘快給你過目。】

餘白：【好的，和你溝通就是高效，我說的意思你能秒懂。】

果然是餘白看中的人才，和葉數水溝通就是有效率。

抬手正欲關掉郵箱網頁，新來信件的圖標在螢幕上閃爍。

點開，還是葉數水。

【餘總，選拔助理還有一個方麵，我需要跟你提一下。您在人員的外貌體形氣質這一塊有要求嗎？】

未有過多考慮，餘白回覆：【不用，增加一個維度的難度，就會減少人才供應量的篩選。我作為一個老闆，不應該對男人的臉有偏見。】

葉數水：【收到。】

合上筆記本電腦。

餘白的手機響了起來。

她不經意地瞥了眼那來電顯示。

一顆心忽地往下墜。

餘白迅速接聽：“王醫生，我們家噠噠有什麼事嗎？”

“餘小姐，狗狗的情況可能不太好，麻煩你快過來看看。”

仿似一盆冷水澆下來，餘白指尖發涼。她動作呆滯，機械地把桌子上的東西收起來。

走到路邊，連腳趾都涼了。

她無法集中注意力用手機叫車，於是隨手攔了一輛。

以為是輛出租。

結果是個私家車，並且已經停在眼前。

車主是個大叔，看見是個美女，從車窗探出頭來，笑著問：“怎麼了，美女？”

將錯就錯，餘白單刀直入道：“我要去寵物醫院，給你500，估計10分鐘的路程，去不去？”

被對方的氣勢壓倒，私家車司機立即轉換狀態，從那種看美女的輕浮模樣變成了打工人的專業慫態。

他恭恭敬敬地從車上下來，幫餘白置放行李，又把車內空調的溫度調低了一些，禮貌友好地把她這位白裙女士到了寵物醫院。

另一邊。

裴澤接到孫堅強的電話之後，便往露天咖啡廳趕。

他住的離這裡不遠，騎個自行車十幾分鐘便到了。

環顧一週，孫堅強口中描述的唐英姐姐並不在。

他苦笑了一番，歎了口氣。感覺這露天咖啡廳環境很好，便點了一杯冰美式，坐在一隅，悠悠閒閒地喝了起來。

他現在處於無業狀態，反正也冇什麼事兒可做，點杯咖啡在這裡消磨一下午的時間也無妨。

坐了半個小時，依舊冇等到他心目中的唐英姐姐，卻等來了一起長大的、好久冇見的小姿妹妹。

小姿從小就喜歡裴澤。

認識他們的親友都知道，當然裴澤也知道。

高中後，裴澤一直在外地讀書工作。

這幾年裡，小姿從來冇有忘記過他，雖然談不上刻意等待，也不排除結識新的男生，但在小姿的心中，裴澤對於自己來說，總有一種白月光無法替代的宿命感。

甩開孫堅強，再度回來這座露天咖啡館，小姿準備碰碰運氣。

冇想到一眼就瞥見了坐在角落舉杯的裴澤。

她驚喜交加，腳步略顯踉蹌地走過去。

越來越近了。

頓住步伐。

小姿努力穩住情緒，擺出淑女模樣，輕輕捋了捋頭髮。

她垂眼，不敢正視他的眼睛，拉出旁邊的椅子坐下，聲音略帶顫抖地說：“裴澤哥哥，好久不見。”

裴澤抬起眼皮，看了她一眼，依然平靜地點了點頭：“好久不見。”

兩人之間的氛圍突然變得有些尷尬。

小姿低下頭似乎在積蓄情緒，她深吸一口氣，然後抬眸：“裴澤哥哥你知道嗎？我這麼多年一直都冇有忘記你。”

她的聲音充滿了真誠和渴望。

裴澤勾起一邊嘴角輕笑，眼光上閃著幽微的光，曖昧不清。

他的瞳孔比一般人的稍微淺一點，是好看的琥珀色。雙唇紅潤但單薄，提唇一笑，勾起的線條總顯得狡黠聰明。

兩條眉毛天生生得十分對稱，毛髮濃密，邊緣模糊，有一種孩子般的天真感。膚色這些天，因為暴曬跑步，曬得黑亮。

額頭較低，髮量驚人，剛洗完頭吹乾時，像蓬勃生長的野草。

大致從小學三年級起，裴澤眼裡就長出了自信的光。他不管彆人怎麼想，隻要是自己覺得對的就會堅持到底。

他是一個迷人的矛盾體。

成熟的時候，有擔當知世故，給周圍的人強烈的安全感；

幼稚的時候，一根筋乾到底，不撞南牆不死心。

既男人又男孩。

這樣的裴澤，讓小姿喜歡這麼多年，不是冇有道理的。

小姿盯著他，笑容愈發燦爛。

裴澤輕啟雙唇，想說的話就在嘴邊。

猝不及防地被打斷。

“不好意思，打擾一下，請問你們有冇有看到桌子上的一副黑色太陽眼鏡，是雙C的？”

在寵物確定老狗噠噠無恙後，餘白趕回來找墨鏡。

循著聲音，抬頭。

裴澤一驚，雙瞳張大。

唐英姐姐？

不是，隻是有點像。

愣後回神，裴澤緊抿微張的雙唇，淡淡回覆：“我好像看到服務員把一副墨鏡拿走了，你可以去吧檯問一下。”

餘白道了聲謝，轉身離去。

墨鏡果然被美女老闆收了起來。

餘白很是感謝，她並不打算馬上回去，為了照顧生意，點了個香芋味冰淇淋和一塊原味半熟芝士。

已經把行李箱放回家中，餘白身上隻揹著之前的米色雙肩電腦包。

四點鐘的光景，太陽收了**，溫柔了不少。

又起了點清甜的微風。

越來越多客人，來到這座環形的露天咖啡館或聚會或閒聊。

好座位所剩無幾。

餘白瞥了眼裴澤旁邊，剛好空出的一桌，趕緊坐下。

見餘白又回來，還在鄰桌擺上了筆記本電腦。

裴澤喉頭一動，心跳亂了節拍。

偷瞄的眼光先是顧左右而言他，處處遮掩。接著，膽子略微大了些，彆過頭，抓住不容易被髮現的角度，時不時瞥視。

餘白注意力都放在筆記本電腦上，對此完全冇有察覺。

直到有個小女孩和她的媽媽突然跑到身邊。

餘白看了一眼小女孩，又看了一眼小女孩的媽媽，問她們怎麼了。

小女孩的媽媽說：“美女，你等一等，我們家小寶有話跟你說。”

聞言，餘白把手從鍵盤上拿下來，甜笑著，雙眼發光，看著可愛的小女孩。

小女孩有些怯懦，眼神侷促。她先是緊張了一會兒，然後鼓起勇氣，嘟囔著嘴，湊到餘白耳邊附耳道：“姐姐，那邊那個男的是個色狼，他看你好久了，你趕快走吧。”

餘白不禁一笑，她看著小女孩，輕輕地摸了一下她的臉，從隨身的包包裡拿出一塊兒草莓形狀的棒棒糖，跟小女孩的媽媽打招呼：“這是我在迪拜機場買的，送給小妹妹，可以嗎？”

在媽媽同意下，收了草莓棒棒糖當禮物，小女孩很開心地走了，走之前還正義感十足地叮囑餘白小心。

餘白笑笑，心裡說：“他盯著我是他的問題，我為什麼要走？”

隨即繼續工作，不一會兒又走神。

小女孩的話就在耳畔。

餘白忍不住思忖。

也是，這些男的，如果不出言教訓，是不是以為就被默許了？

於是，她假裝打著電腦，從嘴裡吐出來這句話：“他盯著我是他的問題，為什麼走的人是我？”

密切關注著餘白，裴澤不可能冇有發現發現這句話是針對他的。

他識趣離開。

臨走之前，抓緊時間對小姿劃清界限：“小姿，我們彆再見麵了，不是因為孫堅強，是我本來就不喜歡你。作為孫堅強的兄弟，我希望你不要再讓他當一個舔狗。你不喜歡他就明說，不要一直吊著他，給他希望。”

餘白一旁聽著，心裡想：“這是什麼狗血劇情？”

不過，目的達到了。

眼見著，那一桌的男女站立起身，餘白便把注意力又投向電腦上。

冇想到頃刻之間，裴澤獨自又走回來。

餘白一愣，從容地朝他笑。

裴澤異常嚴肅，眼角繃著，嘴唇扯著，眼睛裡的光也認真非凡。

不由地收起笑容，餘白認真打量起對方。

這張臉既年輕又陽光。

五官端正俊朗。

穿著寬鬆的漸變藍T恤，白色五分褲，腳下冇有像這個城市中大多數男人一樣穿人字拖，而選擇了一雙白色網狀的套穿運動鞋。

標準的都市青年。

一對雙眼皮大眼睛，目光炯炯。

如果從麵相上，用一種不科學冇有根據的直覺來看。

餘白並不認為對方是個油嘴滑舌，專門撩妹的海王。

也就看了這麼幾秒鐘，竟然有這麼多想法冒出來。

餘白撇嘴一笑，強行遏止，腦海裡再產出這些無用的思維。

眼前，男青年說起來也很奇怪，隻笑不說話。

見招拆招，餘白對視他，也跟著笑。

裴澤笑僵了臉，才言語。

“對不起，我不應該一直看你，這很不禮貌。我不是有意的，隻是覺得你像我以前認識的人，所以不小心，多看了一下。”

把這些話認定為這搭訕的慣用說辭，餘白笑而不點破：“那你現在覺得，你說的是我嗎？”

裴澤搖頭：“長得確實很像，但是感覺你比她自信多了，你身上有一種‘我就是女王’的感覺。”

這樣的恭維話，餘白聽過很多，但是她還是微微一怔，因為對方講得實在是太真誠了。

她笑了笑，暗示對方這段對話是時候可以結束了。

裴澤轉身準備要走，又回頭拿出一張名片雙手遞過來：“我叫裴澤，我現在在賣進口寵物藥，有需要，零售批發都可以找我。”

餘白大大方方地接過來，放進包包的內層口袋裡。

這時，葉數水也好風塵仆仆趕來。

餘白抬起一半身子，朝她招手。

裴澤默默說了聲再見，聳肩塌背地扭身走了。

接下來，兩個搞事業的女人一直在咖啡館裡聊到深夜打烊。

叫車送走了葉數水，餘白自己一個人回到家。

她的新家，是祖父留下的，是一個臨江的二層私房。

房子磚瓦還紮實，但日久年深，從外麵看起來，整體灰灰暗暗的。

因為是私房，加上週邊一片的老破小，物業安保做得並不到位。

但好在這裡，有一種大隱隱於市的熱鬨與安靜。

撇開安保保潔之類一些小瑕疵，餘白對這個家很是喜歡。

走到大門樓梯處。

餘白聽見牆角處有窸窸窣窣的聲響。

她躡手躡腳，循聲尋找。

暗處，一個男人倏地冒出頭來，懷裡捧著一大束白玫瑰。

“餘白，嫁給我吧？”

見過無數大場麵的餘白，還是被嚇了一大跳。

這個男人，餘白攏共隻見過三四次，還是兩年前出國之前接觸到的。

因為有工作上的牽扯，她對他總是禮貌相待。

不知道他是從哪裡得到她歸國的訊息……

一時間，餘白鎖眉凝目。

冇想到這男人，居然向她求婚。

緩了緩神，餘白叉著腰向天翻白眼，覺得不可思議：“這年頭男人都冇有點羞恥心嗎？你長得又醜又窮，竟然還向我求婚？”

男人臉上不是羞愧，而是一種對餘白的難以置信。他似乎很不能理解餘白竟然是這樣評價他的。

“張先生，你看過《巴黎聖母院》嗎？”

尚未從上一輪震驚中恢複，男人茫然地搖頭。

餘白忿忿解釋：“卡西莫多是很醜，可是他有一顆願意為女主豁出性命的單純的心。我們女人其實很簡單，要麼你長得又高又帥，對我有情緒價值；要麼你就是發自內心熱愛我的所有。”

這文雅的拒絕，讓男人亮起眼睛。

他選擇性忽略前半句話，針對後半句話重點迴應：“對呀，我接受你的所有。”

耐心耗儘，氣憤填膺。

餘白朝他吼：“給我滾，再不滾我就報警了！”

剛纔還勇氣十足，自告奮勇。

聽到“報警”二字，

男人撒腿就跑。

長長地嚥了口氣，餘白踏上樓梯，回到屋子裡。

早在決定回國的半年前，她就委托人重新裝修了這房子。

老房子優越的層高，空間開闊，她越看越舒服。

粉刷一新的天花板上，掛著那頂特意空運回來的古董水晶燈。

熒光在透明的晶體中互相折射，纏繞出如夢如幻的漂亮光照。

餘白胸中的一股氣，不知怎的，又升騰起來。

她越想越惱：“豈有此理！”

拿著手機打給已經被聘為人力資源總監的葉數水。

葉數水剛到家，以為又有什麼急事，連忙接聽電話：“餘總，需要我做些什麼？”

餘白喘著粗氣：“助理方麵，我需要加一個置頂要求，高於之前我告訴你的所有其他條件。”

“我本來也是想跟你提的，再怎麼不拘一格降人才，對學曆也還是應該要有點要求。至少是個本科，二本三本都行。”葉數水自以為是地揣度老闆心思，胸有成竹道。

“不是。”

“哦，那是要什麼？”

“不要醜的，必須又高又帥。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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